八月的午后,天气炎热,在荥经县严道镇人民路西段的老街上,坐满了喝茶乘凉的人群。黑瓦木构之下,一排竹椅摆在街边,长长的屋檐向外伸出,抱得了一派夏日的清凉。 87岁的郑汝伦与往常一样,搬出一把藤椅,稳稳一坐,看着街上穿行的人流,偶尔笑答寒暄。他头顶立有一块牌匾,名为“保和堂”,此药铺为其父所立,在此已有百年。 “这条老街,旧称‘打铁老街’。现在的老街不热闹了,剩下的都是些老人,要是倒退回去几十年,怕是有些看头”。郑汝伦说,自己从民国来,想谈谈民国年间发生在这条老街上的故事。 繁华老街过往 漫步老街,沿街两排的房屋显得格外打眼,通体木构,浮雕绕梁,伴着深灰的色调,夹杂着午后的阳光,老街透着安宁。 “这条老街以前都叫它打铁街,因为在数百米的街巷中,打铁的铺子就有十余家”。曾在芦山县畜牧局工作多年的郑汝伦告诉记者,早在解放前,若从荥经至汉源,水路不通,因而只得走陆路。但山路就此一条,别无捷径,故而要去汉源等地,必要经过严道,再从此过古城坪、水池铺、靖口站、黄泥堡、大象岭,然后由清溪至汉源,山路迢迢,艰险异常。 这里一直在在荥经县城之外,起初只是简易的街市,没有名字,在清朝中叶,才因人流汇集形成街巷。 后来,随着茶马互市,经贸繁荣,店铺和生意人逐渐将此处占据。加之民国年间,康定等地因为要修路,急需大量物资,物资来往让这条老街成了不折不扣的商道。“老街当年的繁华是被马帮驮来的。打我记事起,马蹄的声音就从未断过”。 “马帮来时,少则七八匹马,多则数十匹,每当一股股吆喝声、嘶鸣声涌来时,这里的商家就知道生意来了。”说起老街当年繁盛时的情形,郑汝伦如数家珍,“一家家的商铺一字排开,诸如绸缎庄、饭庄、杂货铺、药铺、打铁铺等,在街上随处可见。” 马帮赶骡马,运输盐、铁、茶叶等各色商品,翻山渡水,去往汉源、康定、乃至西藏等地,常常都要在此歇脚。“就在打铁街前面,现在还有一家茶旅店,当年的生意可为红火”。现年83岁的姜琳是茶商后裔,他告诉记者,民国时的“打铁老街”有旅店数家,有的旅店规模大,光拴马桩就有几十个。 老街见证变迁 “民国三十一年,即1942年,当时的县长唐登汉嫌这条街太窄,命令各住户后撤一米”。说到这,郑汝伦来了兴致。他说,当时的人们有气魄,敢担当,恰好当时又是多事之秋,所以这条老街上故事不断。 说着说着,郑汝伦激动得从藤椅上挺起身来。 1945年秋,时任西康省主席的刘文辉,到重庆参加国民党中央“还都会议”,期间出席了一次西康旅渝同乡会,宴会上,一名清瘦男子忽然站起,当众指责刘文辉纵容部属,违反禁政,在西康种鸦片,害乡民,一时四座纷纷应和。这位敢于谴责刘省主席的男子名叫赵锡麟,西康荥经人。 又有一事,1946年3月,因刘文辉收剿鸦片,部署执法不当,而酿成“雅属事件”,在此事件中,刘文辉任命张禄宾为保安队司令,开驻荥经剿烟,正当张禄宾不敌当地武装而溃败时,恼羞成怒,焚烧房屋,祸害百姓,作为当时荥经商贸重地的“打铁老街”自然难逃厄运。 当时恰有一位青年军官朱世正,从抗日前线凯旋而归,在老街上亲见乡民被打杀的惨状,不畏强暴,振臂一呼,遂而率领乡人反抗,历时一年有余,经多方斡旋,此事终得解决。 “1946年那阵,军队一批批的从我家门前过去,后来才知道,那些荥经人了不起,有血性”。话语中,郑汝伦难掩兴奋,不觉将大拇指高高翘起,“随后进入一段和平时期,被破坏的老街又逐渐繁荣了起来。” 走向寂静的街巷 六十年前,“打铁老街”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了,三十年前,“打铁老街”的茶旅店也相继关了门,近十年以来,“打铁老街”的铁铺炉火也逐渐熄灭了,现在,这里成了寂静的街巷,留下一扇静谧的历史暗门,等待来人推开。 近百年前,郑汝伦的父亲郑维新十六岁成为药铺学徒,而后在老街开起自己的药店。从那以后,抓药、捣药、配药也成了郑汝伦儿时的功课。 “每到过年,父亲总会向穷人施药,分文不取”。谈话中,郑汝伦沉默了。随后,他起身拉着记者,比划着一些老街当年知名建筑的位置。“那边原是一座木塔,五十年代后毁弃了,那边原是一座石桥,后被填平了”。 现在的“打铁老街”,虽已不是当年模样,但仍旧留存了大量清末民初时的建筑,一排排木制阁楼,分立街道两侧。街上的房屋皆为两层,下层为铺面,用以经商,上层辟为卧室,作居住之用,或堆放些平时不用的家什。游人至此,时间仿佛就此停顿,门板一开,出来一位耄耋老者,又或是翩翩少年。 现在,“打铁老街”不再烦嚣,它成了历史里的一段过往,被紧紧贮藏,老街两旁有深巷,巷内多有四合院,一群上了年岁的老人,便日日穿梭于这些庭院和街巷间。 街巷不长,但房舍很多,它们密密的排着,这里的居民在一起喝茶、遛鸟、谈天,自在生活。偶有游人闯进老街,在巷中徘徊,天色渐暗时方退出老巷,巷外一片灯火,车水马龙,人流熙攘。 实习记者 杨青 (编辑:) |